“重启·无界”策展人专访｜臧藝茜：包容、尊重与融合的“00后”馆长

 

 

 

 

 

 

2022年8月13日，“重启·无界——章燕紫、王霄、于瑜三人作品展”于合肥沫·美术馆正式启幕。此次展览由沫·美术馆馆长臧藝茜担任策展，孙欣任学术指导，展览展出章燕紫、王霄、于瑜三位艺术家的近年力作。

值此展览开幕之际，艺讯网特邀章燕紫、王霄、于瑜三位艺术家及沫·美术馆馆长、本次展览策展人臧藝茜进行专访。在本篇采访中，臧藝茜馆长将从“重启·无界”展览的策划及艺术家遴选谈起，分享作为一名“零零后”，在美术馆定位和运营方面的独到见解。

受访人：臧藝茜（沫·美术馆馆长，“重启·无界”策展人，上图为臧藝茜在卢浮宫）

采访：周纬萌（以下称艺讯网）

采访时间：2022年8月8日

 

艺讯网：臧藝茜馆长您好。此次展览以“重启·无界”为题，从展览前言看来，我理解为其中有两个层面的“重启”之意：一是疫情对社会带来的失序和挑战后的重新出发；二是对当代女性艺术家创作的重新观看。能否结合这两个层面，谈谈筹办此次展览的初衷及意图？

臧藝茜：此次展览的设定和美术馆建馆的初衷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在学校停课后，我从美国回到了国内。在和世界各地的朋友远程交流中，我深切体会到了国内外大众因疫情所受到的痛苦，焦虑，彷徨….当我思考什么能把大家联结起来时，我想到了艺术。艺术有着疗愈作用，可以带来鼓舞人心的力量。由此，这一背景成为了沫·美术馆成立的初衷之一。

本次展览首先是希望通过艺术的方式，交流探讨如何在“后疫情”时代接纳种种变化，为重整旗鼓再次出发带来灵感和动力。其次，20世纪后至今，在全球化世界主义的文化语境下，国内外女性艺术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认可和超越。尤其在21世纪以来，中国女性艺术家越来越倾向于内在精神的“超越”：不是日常经验的简单模仿与再现，而是基于个体、朝向“人”的共性展开创作。所以对于当代的女性艺术家的重新观看也是一种艺术形式和审美的重启。其实，重启和无界还有第三层含义，即回归每个个体本身。其实不管是疫情所带来的社会变化，或者是女性带来的时代变化，其实回归到最深处也都是每个个体的思维方式，看待事物的想法的变化。因此，最重要的还是个体如何能够接纳生活中的种种变化，能不断有勇气跳出自己的舒适圈，以更新的视角去接纳新鲜的事物。世界是无界的，每个个体的潜力也是无界的，我们希望通过展览呼吁观者能不断在周围飞速改变的同时，实现自我超越。

 

臧藝茜在沫·美术馆接受采访

 

艺讯网：此次展览在艺术家及其艺术创作的选择上有何考量？这三位艺术家的创作与人生经历是否有尤为触动您的地方，使您将其纳入此次展览的构建中来？

臧藝茜：沫·美术馆对于艺术家的选择通常会贴合美术馆的发展方向：高校学术，创新融合，国际交流。本次艺术家们首先符合了这些方面。她们最吸引我的是，在进行深厚学术学习的同时，不停探索多维度艺术表达方式，并与中国传统文化相结合。艺术作品就是人生经历的最好诠释，每个艺术家作品都印证了她们深刻的思考，也让我感受到了她们内心深处的对于人生理解的思辨。

艺讯网：近年来，国际国内的女性艺术群展层出不穷，今年对女性议题的相关讨论更是达到了一个峰值。您如何看待“重启·无界”这个展览在这种趋势中的位置与意义？此展览又在沫·美术馆的发展规划中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臧藝茜：虽说最近几年国际国内有非常多的女性艺术群展，但是沫·美术馆并非因为大环境中有这样的趋势才被启发策划此次展览。在美术馆建馆之初，举办一场女性艺术家群展一直在计划之中。其实在我高一时就萌生了想办一场女性艺术家展览的想法，有两件事给了我很大的启蒙。

在我高一的艺术史课中，一位名叫艺术家阿尔泰米西娅（Artemisia Gentileschi）和她的作品《苏珊娜和长老》（Susanna and the Elders）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的老师讲到，在男性艺术家绘画的时代中，女性在这个主题的作品中都是以“挑逗者”的形象出现。而在神话故事中，更真实的情况是，“她”其实是被害者。艺术家Artemisia Gentileschi作为女性，她感受到了这种不公和痛苦，她用她独特细腻视角创作这个作品，还原了真实的故事。

第二件事让我更加下定决心在今年举办这场展览。去年，我在宾大学习了约翰·伯格（John Berger） 写的《观看之道》（Ways of Seeing）一书。当他讲述男性与女性在社会中的出现时，他说：“男人行动，女人出现。男人看女人。女人看着自己被人看着。”（“Men act and women appear. Men look at women. Women watch themselves being looked at.”）在艺术表达中，几千年来女性一直作为“被审视者”。所以作为女性，在平权运动空前高涨的二十一世纪，我希望展出更多女性视角的作品，让更多的人了解和欣赏到艺术表达角度的多样性。

所以这场展览有三层含义， 第一就是上面所说希望更多地展现出女性视角的故事。第二是我想凸显出女性榜样的力量。在成长的阶段，大多数人都会找一个自己的榜样，此前，女性艺术家是很少的，所以当女孩子想去做艺术的时候，她们很难找到和自己相匹配的女性艺术家作为榜样来学习。而如今，我们有非常多的女性的优秀艺术家，我坚信本次展览展出后一定会鼓舞更多年轻人，尤其是年轻女孩，坚持对艺术的探索和创造。

第三，我想突出的概念是，也可能是和很多别的女性展览不同是，并非是我为了特意办女性艺术家展览而选择了这几位艺术家。本次展览立意并不是只挑选女性艺术家而放弃了更合适的男性艺术家们，而是她们就是诠释主题的最好代表，只是她们“恰好都是女性”。

这场展览对于沫·美术馆的发展会是重要的里程碑， 沫·美术馆将在以后持续关注女性艺术家的发展，希望邀请世界各地女性艺术家通过沫·美术家进行交流并呈现她们的独特视角。

艺讯网：我注意到，沫·美术馆自开馆以来的展览，都在从不同层面关注着传统艺术与当代精神、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的交流等议题，相信这也和沫·美术馆的定位与视野有关。可否具体谈谈您为何会关注传统文化在当代的状态？我们知道您于宾夕法尼亚大学就读，在西方文化和语境的浸润中，又是什么契机使您开始在异乡反观中国传统文化，并试图借助展览探讨中西方艺术间的交流？

 

“工笔新语”展览开幕式现场

 

 

工笔新语—经典背后的时代精神思考，沫·美术馆，2020年

 

“工笔新语”系列展（第二季） 神思：传统精神的坚守与超越，沫·美术馆，2021年

 

臧藝茜：对于中国传统的关注要感谢父母的引导，他们觉得作为一名中国人，如果连自己的文化都不清楚，怎么能更好地学习别人的文化？所以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耳濡目染地教我，我也在太极和茶道中感悟到了中庸之道。中国独有的文化基因使我产生了浓厚兴趣，尤其当我慢慢长大，在美国想念故土时，会更想念这些传统文化，它们让我跟家乡联系紧密。所以，传统文化是我会继续保持及发扬的方向，而且越学越觉得好，越来越以它为豪。截至目前，我游历过30个国家，却因此更深刻地理解到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性。年轻人有责任继承和发扬传统文化，尤其当我在国外介绍中国和中国文化时，在他们面前表演太极拳或茶道时，那都是我作为一名中国人非常自豪和骄傲的时刻。

 

臧藝茜宾夕法尼亚大学本科毕业照

大家提到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校友时经常会想到特朗普和马斯克，但其实梁思成和林徽因在宾大的经历激励了我开始在异乡反观中国传统文化。他们在宾大读书期间深刻探讨了中西艺术的相通性，并尝试将中西方文化融合并将所学带回中国，这其实正是我想做的事情。在宾大的博物馆中陈列中著名的《昭陵六记》其中一记，不少国外学者慕名前来参观。当他们伫立在中国艺术品前陶醉的欣赏时，一种使命感和自豪感油然而生。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我们能做的就是求同存异，尤其在全球化趋势下，只有合作才能共赢，也才能有互相进步的可能。艺术交流是超越语言，种族和国际的。所以，相互学习非常重要，但要用批判性的眼光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文化都是相通的，学习其他文化也更有助了解自己。

 

念兹在兹—油画“西学中用”维度之探索，沫·美术馆，2021年

 

艺讯网：沫·美术馆立足于安徽合肥的文化土壤。在当代艺术生态中，合肥并不是一个活跃于人们眼前的城市。在沐·美术馆的规划中，将如何关联合肥这座城市的在地性，激活城市中的艺术基因？

臧藝茜：我虽一直在国外求学，但非常喜欢徽州文化。皖地人杰地灵，文脉深厚，与我的家乡青岛有非常强烈的文化关联性。作为笔墨纸砚的发源地，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就被徽州文化深深吸引了。但与此同时，我也确实发现，在当今，合肥的艺术生态并不是非常的活跃，我觉得这其实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情，但我也希望通过自己的实践能带给合肥一些改变。近些年，这座城市的发展越来越快，当代艺术领域也确实需要更多的新鲜力量。因此，希望沫·美术馆能在这方风水宝地中，为徽州文化的当代发展贡献新的力量。

沫·美术馆有三大优势：一是既专业又接地气。我们有一群由艺术理论家、艺术批评家、策展人、博物馆/美术馆馆长组成专业委员会以保证每次展览的质量，但与网红空间不同，沫·美术馆是能让艺术真正走进生活的，大家来美术馆就和去电影院一样日常。我们会邀请来自安徽、以及从安徽艺术高校毕业的艺术家们参与到展览之中，提供当地艺术家们展现和交流的平台。

二是既传统又创新。我们的展览和活动都既有中国传统趣味，也包含最新时代信息，同时致力发现与培养有潜力的年轻艺术家。在美术馆馆藏方面，我们有几百片在安徽各地收藏的古砖，除展出之外，我们也将把它作为未来的课题进行学术研究。同时，团队也深入安徽各地进行考察，力图带动更多传统徽文化的发展与传承。

三是国际化。我们不仅会把世界最好的艺术留在合肥，将来也会把中国的优质艺术带到世界各地。虽然疫情不能和国际艺术家们进行面对面的交流，但是在我拜访世界各地艺术家和学者后，他们都非常欣赏沫·美术馆的理念，并表示将来一定会来合肥，来沫·美术馆进行交流。通过这些方式，我希望能激活城市中的艺术基因，努力推动安徽艺术的发展。

今夏臧藝茜在欧洲居住，沉浸式感受到了不同国家的艺术文化气息，希望把游历中所知所学所感投入到沫·美术馆今后的发展建设之中

 

艺讯网：对于您本人来说，“00后馆长”是一个绕不开的标签。在当前的社会语境中，“00后”暗示了一种年轻、锐利、锋芒、潜力无限的意味。您如何看待这一标签和这些特质？作为艺术机构的负责人，您是否对美术馆的运营、定位与发展方向有着一些新的思考？

臧藝茜：我非常赞同年轻和潜力无限这两个标签，但是关于锐利和锋芒，我觉得并非最能代表我的一些标签。对于我而言，在走过30多个国家、经历过不同的文化、和来自不同国家的人交流后，我觉得我身上的标签可能以包容、尊重、融合来归纳更为贴切，我觉得这也是我们这一代需要做的事情。从世界各地的国家美术馆到街头艺术，我逐渐认识到审美从无既定标准，艺术本质也是见仁见智。艺术并非高高在上，而就在生活之中，每个人都有发现美的眼睛。

 

臧藝茜于世界各地看展

我小的时候觉得只要是粉红色的就是美的，但学画画后，老师会说阴影一定要这样，笔触一定要样，一定要画到某种程度才是美，我认为自己被限制住了，直到学习了艺术史，发现每个新流派的建立都是因为前流派中某群人不愿屈服既有的艺术定义，而去做改变和尝试才得以诞生的。所以，我越来越觉得，坚持自己的审美非常重要，这也是我对沫·美术馆的期望。艺术和生活是紧密相连的，如我在美国上学时特别喜欢在周末逛美术馆、听音乐会和看音乐剧。我觉得这些活动不该是特殊的、或是只是偶尔去一次的“陶冶情操”，而应该真真切切融入大众的生活中。

我总是反思：00后这代人的使命是什么？新中国成立至今，不管是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还是80后与90后成绩斐然的改革创新，都已经做得卓有成就了，那我们还能做什么？其实，我们是融合的一代，前辈留下了很多，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它们合适地结合起来。沫·美术馆将作为一个桥梁，链接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我会带着这种责任和使命去规划和建设美术馆，为中国文化事业的发展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沫·美术馆